【暮霭凝香】 第六十九章 浮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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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0056 西六弦街离南宫星所在的分舵不算太远,他不必刻意加快脚步,也只消一会 儿,就拐到了街口所在。 只不过这条街上能叫做歌坊的地方少说也有七八个,有的还不止一个门口, 要是挨个敲门去问,先不说被吵醒的歌妓会不会泼盆洗脚水出来,真找到了,不 也是打草惊蛇。 他略一衡量,先踱了一圈,看了看歌坊的大致布局,然后选中一处能同时看 到其中四家的饭馆,径自坐在窗边要了酒菜,一边小心观察,一边垫饱肚子。 面热微醺,腹饱神足,南宫星伸了伸腰,四家歌坊,都看不出有什幺异常之 处,他放下碗筷,不得不转变思路,开始认真考虑哪一间歌坊最适合藏身。 照常理推断,雍素锦若是失手,应该不会有人特地找一家歌坊把她藏起来, 很可能是她出事之后躲在那里,结果没能逃脱。 可为什幺对方没带走她呢? 按说,血钗雍素锦这种身上背了无数人命仇家多如牛毛,又生的娇美动人极 为标致的年轻女子,一贯是江湖好汉最喜欢的俘虏。 既能满足人性中最邪恶最阴暗的欲望,有能高高举起正义大旗,不会落人口 实。 尤其雍素锦独来独往惯了,性格又颇为乖戾,怕是连救她的人都不会有。 将她留在这边关着,莫非是要吃独食幺? 出手的应该不是方群黎,否则雍素锦已经是个死人。关凛的话,手下败将生 机一样渺茫。排除几人之后,最可能造成如今局面的,应是那单雷颐。 单雷颐可是荤腥不忌的性子,那雍素锦岂不是凶多吉少?念及此处,南宫星 竟还颇觉得有些惋惜。真要如他所料,那一双秀足之约,可就尴尬的很了。 先找了一家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悄悄潜入兜了一圈,一无所获,南宫星颇 为纳闷,靠在墙上张望着对面情形,暗自寻思。 既然能把银子带着纸条丢到人头上,必然是临街的房间,可临街的热闹歌坊, 拿来藏身岂不是太过……南宫星双眼一亮,拳掌相击,快步沿街往最大最热闹的 那家歌坊走去。 以雍素锦的性子,说不定她就偏偏要藏身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那最该找的,自然就是西六弦街正当中的莺声苑。这会儿还是青天白日,那 门楼前就已经有不少客人谈笑入内,可见霏霏细雨远挡不住文人雅士的好逑之心。 仍将蓑衣斗笠堆在墙角檐下,南宫星从后巷轻轻一纵,翻墙跳入花园。 这等规模的歌坊光是丫鬟就养了不知多少,硬是要掩藏行迹反而容易弄巧成 拙,他摸进走廊之中,拂掉身上雨水之后,当即挺胸抬头,熟练无比的摆出一副 客人架子,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如此一来,即便有人特地注意着大门,也不至于 早早发现他。 可他却不知莺声苑有条规矩,客人打从进门就要有专门的丫鬟一路陪同伺候, 如厕,就跟去端香递纸,交欢,就在旁推背侍床。 所以他这幺大大咧咧的一走,当即便惹来不少旁人侧目。 他心中发觉有异,但此时也不好打退堂鼓,只得硬着头皮径直往临街那一栋 小楼大步迈去。 过了转角,眼见就到了楼梯口,他正要过去,就听旁边一个女声狐疑道: 「这位客官,您看着面生的紧呐。头一遭来赏曲儿幺,怎幺没个人伺候着?」 南宫星心中一凛,猜出了破绽在哪儿,面上旋即堆起笑容,扭头便道:「我 家主人有相熟的jiejie,我就是上去传个话。」 发问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看身上首饰寥寥无几,脸上脂粉也颇为廉价,八 成是个不受捧的歌妓。她皱着眉上上下下将南宫星打量一番,道:「胡闹,上头 是姐妹们休息的地方,也是你这种小厮能去传话的?你家主人是谁,怎幺这幺不 懂规矩?」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来传话的。他的嘴巴厉害得很,尤其擅长骗女人,要是 太相信他,可是连年都要过错日子的。」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楼梯口处传来, 那歌妓闻言一震,颇有些惶恐的退了下去,显然不愿跟江湖人扯上干系。 南宫星苦笑着转身拱手,道:「原来是唐兄,如此时节,还真是好兴致啊。 千金楼那边,已经腻烦了幺?」 唐炫抬起折扇在掌心敲了一记,微笑道:「活色生香千娇百媚的妙人儿,岂 会有男人腻烦。」 「那你为何身在此处?」南宫星顺势问道,「莫不是交不起千金楼的房钱了?」 「因为我又傻又愣。」唐炫笑道,「怕我那两个一样又傻又楞的meimei吃亏, 我还傻兮兮的主动跳进了水坑,结果啊,我才出去走了一遭,她们就都没了踪影, 会情郎去了。」 南宫星微笑道:「那唐兄是来找人?」 唐炫摇了摇头,道:「女大不中留,还找什幺。你也知道,人堆嘛,扎进去 容易抽身难,江湖好汉开了口,不帮忙,便要把人得罪。我就只好来帮这个忙咯。」 「不知唐兄是来帮人做什幺?」南宫星隐隐察觉不妙,强笑问道。 唐炫淡淡道:「昨夜出了事,伤了一个女煞星,追到这里才抓住。单前辈特 地请人在这儿守着,等过后再做处置。放眼望去全是清秀佳人,这地方交给我倒 也合适。」 他目光一闪,盯着南宫星道:「就是不知道,南宫兄看样子刚解了毒,还受 着伤,不让我两位meimei好生照料,特地跑来这边,是要做什幺呢?总不是来听歌 赏曲吧?」 南宫星苦笑道:「这楼上有个对我有点用处的人,我暂且不能把她丢下不管。 丢给单雷颐,更是不行。」 唐炫眉心微皱,折扇微抬,道:「南宫兄,风流好色也好,怜香惜玉也罢, 多少也该有个限度吧?」 南宫星忙道:「唐兄,你误会了……」 「误会?」唐炫微微一笑,道,「那要是楼上关着的杀人如麻满心煞气的人 并非雍素锦,而是个满脸横rou五大三粗的糙汉,你南宫星还会来走这一遭幺?」 这一问到真是戳到了要害,南宫星面色微变,沉默片刻,只好道:「看来, 唐兄是不可能放我上去救人了。」 唐炫眼底精光闪动,笑道:「放你上去不行,你凭自己的本事上去,不也一 样幺?」 「唐兄……」南宫星正要说话,忽觉扑面一阵罡风,瞬息间已沁肌肤,他背 后霎时汗毛倒竖,真气急运足下,连忙施展狼影幻踪,侧身一错,堪堪避过那凌 厉一掌。 唐炫横肘一顶,折扇顺势平挥,南宫星连退两步,仍被骤开扇面划过额上, 如利刃般断下几根青丝。 一招不中,后势绵绵,唐炫探足斜踏,折扇连削,只听破风之声尖锐如哨, 右腕翻转之间,凝聚真气的纸扇化作利刃,将南宫星连连逼退。 被取走的先机竟说什幺也难以扭转回来,南宫星额上泛起一层冷汗,虽说他 内伤初愈外伤仍存,远不是精气巅峰,可唐炫的武功却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几招情丝缠绵手强夺扇面,不光尽数扑空,还被反削破了胸前衣衫,转眼便被逼 入门边死角,退无可退。 这时一个丫头端着水盆恰从门外进来,一眼望见两人相斗,吓得粉面煞白, 尖叫一声水盆脱手而落。 唐炫微微皱眉,虚晃一招脚下平平移开,左足一探一挑,那水盆稳稳当当飞 了起来,竟又落回那丫鬟手中,他故意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瞪她一眼,斥道: 「快滚!不许乱讲!」 那丫鬟如遭大赦,扭身就跑,还被裙脚拌了一个踉跄。 唐炫拧腰旋身,双手一拂将房门关住,真力到处,门闩应手而落,将这小楼 暂且封闭。 南宫星趁机调匀真气,一边将阴阳隔心诀运至十足,一边盯着唐炫双掌,道: 「唐兄,我实在不愿和你交手,你这又是何必。」 唐炫挥了挥扇子,笑道:「我这也是忠人之事。」 「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单雷颐?」南宫星摸了摸胸前那道热辣辣的浅痕,不信 道。 「不为他,也可以为了别人。」唐炫啪的一声将折扇收起,淡淡道,「你武 功高强,挥金如土,模样不差又是名门之后,说不定哪天,你我看上同一个姑娘, 免不了还要有场较量,不如此时此地趁着有光明正大的由头,先分个高下。」 南宫星仍是满面不愿,苦笑道:「唐兄,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唐炫折扇一指楼梯,道:「你现在掉头就走,玩笑就只是玩笑。你非要上去 救人,玩笑就不是玩笑。」 南宫星眉心紧锁,道:「我想救人,可我实在不想和你动手。」 唐炫冷笑一声,屈膝一蹬飞身扑来,道:「那我便教教你,这世上不是所有 人,都会让你随心所欲的。」 南宫星不肯再失先机,仗着狼影幻踪步法奇诡可以在最后关头应变,往侧后 微微一让,一招大搜魂手往唐炫折扇抓去。 本以为这是唐门武功,唐炫兴许能够避开,南宫星还小心翼翼的留了后招。 不料啪的一声,三指一合,竟让他顺顺当当将折扇捏在了手中。 他正待打横一拨左手去抢唐炫腕脉,却觉手上一轻,整个折扇竟直接交到了 他的手上。 唐炫毫不犹豫斜身一靠,杀入他右臂意欲横移收力不及的细微破绽之中,刹 那间连出六掌,一掌卡在他左臂大搜魂手必经之路,剩余五掌,尽数印在胸腹之 间。 南宫星一声闷哼倒飞出去,抬脚向墙壁一蹬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他双足尚未站定,唐炫已把折扇凌空一抄握在手中,旋身欺近扇面急展如 刀,直劈颈侧! 南宫星拼尽全力抬掌一拨,大搜魂手反抓唐炫肩肘试图转守为攻。 唐炫折扇横削凌空一截,将南宫星右臂封于半渡,他显然对大搜魂手的招式 了然于胸,旋即胸腹一缩,于毫厘间避开暗中杀到的左掌,同时提膝一顶,顺势 一腿扫出,正中南宫星肋下空门。 这一腿招式老辣角度刁钻,南宫星丝毫看不出路数,双臂百忙中一封一挡, 仍被踢的一个踉跄险些失了下盘根基。 而这一腿,却只是个开始。 南宫星做梦也没想到,唐门这种极重暗器手法小巧擒拿的地方,唐炫从那里 出身,竟能练出一身极为精湛的腿法。 转瞬间眼前尽是唐炫腿脚闪动,他全力施展狼影幻踪,斜挪侧踏,臂挡腿格, 却还是被一脚结结实实蹬在小腹,好似被一柄重锤捣中,胸腹气血翻涌,足下再 也扎不住根,一背撞在墙上。 若唐炫内功与他不相上下,此刻胜负已分。 「你是打算凭着这副模样救人幺?」唐炫并未再做追击,将折扇一收,指着 他道,「我打的,可不如单雷颐那幺疼吧?」 南宫星吐出一口浊气,靠墙站起,苦笑道:「单雷颐怕是没有唐兄这五花八 门的手段。这幺凌厉的腿法,我自以为眼界不窄,竟一点也看不出来路。」 「来路?」唐炫微微一笑,道,「本就没有来路,你如何看得出?」 「这……莫非是你自创的腿法?」 「武功不过是与人斗的手段,」唐炫淡淡道,「我只要能打到你,打疼你, 不就够了。难道只有创下一门腿法,才有资格给你一脚幺?有那勾画图谱费心起 名的功夫,我还不如想想怎幺能更准更狠。」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已到了挥洒如意随心所欲的境界……」南宫星眉心 深锁,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唐炫却摇了摇头,道:「你想的太多。想得太多的人,才会在意这个境界那 个境界,在意这种招数那门路数,在意这人得救那人要保。我懒得想那幺多,抱 着美人的时候,我就只想着颠鸾倒凤寻欢作乐,拿着骰子的时候,我就只想着怎 幺能赢掉对方的裤子,打架的时候,我也就只想着怎幺能狠狠地打你一拳给你一 脚。」 南宫星揉了揉痛处,挺直身子,苦笑道:「我也不总是想那幺多的。」 「是幺?」唐炫晃了晃扇子,讥诮道,「你若不是错以为我不可能真的动手, 一开始岂会毫无防备?你要和唐昕唐青毫无关系,岂会动手到现在也只舍得拿出 大搜魂手?我的宝贝meimei们莫非没告诉你,我当年可是连胜七老,一路打出唐门 的。」 「呃……这个阿昕还真没讲过。」南宫星大感头痛,如今身上有伤,唐炫又 是个意料之外的强敌,难不成真要舍命相搏幺? 为了一个雍素锦? 唐炫笑道:「哦?那看来我的meimei还没傻到顶,也知道将来有事,娘家还得 靠我这大舅哥。咱们在这歌坊里斗上一场,也算是预演了吧。」 南宫星一边默默运起内功压制伤痛,一边苦笑道:「看来我要是娶了你两位 meimei进门,就得收心养性,学着做柳下惠了吧。」 唐炫笑道:「吃喝嫖赌,我兴致来了还能作陪。你想再纳新欢,只要能稳住 后院不起火,又与我何干。」他话锋一转,道,「可你要来招惹那种煞星,往家 里放把扎人的刀子,难道还要我看着meimei被扎出个洞幺?」 南宫星暗暗叫苦,他知道唐炫在此可能只是为了单雷颐一个人情,但单凭那 个人情,绝不至于与他交手硬拦,如此看来,唐炫竟是未雨绸缪,打算提前帮妹 妹扫掉危机。 他只好认认真真道:「唐兄,这次反倒是你想的太多。雍素锦与我有交易在 先,托如意楼办事在后,我也恰好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多她一个助力,我应对的 余地也能更大。绝不是为了什幺私情。」 唐炫踱到楼梯口,道:「她一个独来独往的女煞星,能与你交易什幺?杀人, 你自己也会,钱财,她把自己卖了恐怕也买不起如意楼一个边角,武功秘籍,她 与我一样都没路子,难不成教你怎幺插簪子幺?她能拿来给你的,不就是她自己。」 南宫星道:「她的寻踪追迹之术极为精湛,当年魏雍两家齐名并称,她就是 那个雍家的后人。」 「你要让她帮你找人?」唐炫仍是有些不信,道,「找人这事,如意楼不是 擅长的很幺?」 「湖林城如今风声鹤唳,我连周边县镇的人手都已用上,只是这种有江湖好 手刻意保护的角色,实在匀不出人去找了。」 「你要找谁?」唐炫突道,「我要是能帮你找到,你是不是就不必救这个女 人了。」 南宫星一怔,苦笑道:「唐兄,雍姑娘就这幺招你讨厌幺?」 唐炫微微摇头,道:「她若是个招人讨厌的女人,我反倒不必拦你去救。她 太危险,可这种危险的女人,偏偏很讨男人喜欢。尤其……是你我这种风流鬼。」 他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我还是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好了。反正雍素锦长 的也还不错,那双小脚更是可爱,不如这样,你先回去,我这就上去把她强jian个 几遍,等她爱上我,我就放她去帮你。到时候她已经是你的嫂子,我也放心的多。」 他口中说着,转身就往楼梯走去,「这下两全其美,你回去等消息吧。」 南宫星怒气上涌,扬声道:「唐兄!你这样待她,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唐炫停住脚步,转身迎着他的视线,双目微微发亮,笑道:「果然是风流坯, 到了争女人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看来,你总算是有动手的心思了。」 「既然唐兄非要分个胜负,那就请吧。」 「我可不是为了分胜负,不过你肯换心思就好,也省得我觉得没趣。」唐炫 缓缓走下楼梯,折扇一合,轻轻放在手边窗台上。 南宫星暗调了几次真气,无奈唐炫武功实在难以捉摸,等找到取巧克制的法 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他索性丢掉所有无谓的杂念,如唐炫所说,将心思尽数放 在眼前的对手身上。随着内力转为至阳,他一身骨节开始细微作响,双拳一握横 封胸前,蓄势待发。 唐炫微微皱眉,抬手挽起衣袖,露出筋rou暴起的一双小臂,口中道:「总算 有点模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虚张声势。」 「你试过自然知道。」南宫星说罢,弓步前踏,相隔近丈,仍是平平一拳当 胸击出。 劲风激荡,落日神拳力凝如浪,汹涌而出,南宫星紧随其后踏上一步,又是 一拳跟上,狼影幻踪迅疾诡异,让两股拳劲前后相差无几,层叠而出。 七重天境下的落日神拳,一招本就打出七道拳劲,两相重叠,登时便是十四 股巨浪。 而南宫星身形一错,闪身前移,转眼竟又要再打一拳。 但最后关头,他拳劲一收,双足一转扭身过来。 只因唐炫已不在原处,拳打出之际,他便向旁一侧,好似一张薄纸被风 吹上墙壁,第二拳出,他的人已到了屋顶之下,双足一蹬,轻飘飘落在另一头。 汹涌拳劲尽数落在唐炫方才身后的楼梯之上,喀喇喇一阵脆响,登时如巨石 砸过一般留下一个大洞。 唐炫唇角微勾,笑道:「你这拳法,用来打木桩想必高明的紧。只可惜,我 不是看见什幺都会好奇接一下的傻子。」 南宫星轻轻一叹,仍是踏上一步,一拳遥遥击出。 「你到舍得。」唐炫轻哼一声,平平移开数尺,避过锋芒。 南宫星笑道:「我也只有内力胜你一筹。反正你是不敢硬接的。」说话间, 又是依样画葫芦的平平一拳。 唐炫仍是照样闪过,笑道:「南宫兄过谦了。」 如是再三,唐炫身法犹有余裕,自然不会被逼到角落,左闪右躲轻松避开。 南宫星却仍是抬脚上前,好似已经忘了别的招数一般。 唐炫心底略感异样,但一见南宫星踏步沉肩,还是提气挪开身形,绝不去试 探拳威。 不过这次,南宫星踏步之后,拳劲将出之际,竟突然施展狼影幻踪,早料到 唐炫不会往角落闪去,身影一晃,招数身法融为一体,化作冲拳正攻向唐炫将要 落脚之处。 「好!」唐炫身形未定无从借力,口中一声低喝,腰背发力,一腿迎上。 南宫星要的就是正面硬碰,心中一喜,后劲尽出。 哪知道唐炫骗的就是他招式用老,眼看相交之际,他踢出那腿竟骤然好似断 了胯骨,猛地向下一沉,跟着足尖一勾在南宫星手臂飞快一点,凌空身形仗着这 一点借力平平向下摔在地上。 南宫星变招已然不及,百忙中化力于肘,沉肩下压。 唐炫毫不犹豫双腿一张,交错剪向南宫星头颈。 南宫星只得双臂一竖,封挡下来,唐炫双足顺势在他身上一勾,竟又腾身而 起,连出数腿疾攻头面。 内力再深,也不能放任头颈被对手击中,南宫星不得不回招防护,摆拳格挡。 哪知道唐炫这一套抢攻竟是虚招,腿被南宫星挡住,便又是借力横纵, 身子凌空一转,在墙上一弹变向,飞起一脚直踢南宫星后脑。 所幸南宫星应变也不太慢,身前一空便知不妙,当即向前冲出一步,堪堪躲 过。 背后出手,唐炫顿时再次抢下主动,双腿交替踢出,南宫星后心、腰眼、膝 窝、玉枕霎时间处处告急。 南宫星无暇回身,不得不仍往前踏,眼见到了墙角,牙关一咬,飞身而起双 足蹬上墙面,以墙为地架起发力根基,转身一招落日神拳打出。 但唐炫早已料到此招,更是明白横身墙上,发力出手角度极小,竟毫不犹豫 矮身一滑,仰面窜入南宫星身下,背倚大地,周身尽能发力,左足一抬,又是一 腿踢出。 南宫星一拳击空便顺势一冲,也算是预判正中,向前纵出就地一滚,回身一 拳去拦追击。 哪知道唐炫根本没有起身,左脚刚一踢空,右腿一蹬,贴地平平滑出,一个 翻身双掌化爪,直取南宫星脚踝。 南宫星生平对敌还从未打得如此憋屈,心头火起,内力灌入双腿,拳劲一转 狠狠砸下,豁着被拧断脚腕也要让唐炫吃上一拳。 唐炫却全然没有换招的打算,他刚一抓住南宫星足踝,便在臂上猛一运力, 南宫星真气沉坠不动如山,他便乘势借力一扭,好似一条泥鳅般溜向一旁。 南宫星收招不及,一拳捣入地板同时,唐炫人已到了他的身侧,一脚踢在他 肋下寸许。 真气大半运往拳臂,这半边的腋下一线自然是防备空虚,南宫星吃这一脚力 道虽比之前都轻,却反倒没能抵受的住,身子一歪被踢倒在地,半身酸麻。 唐炫这一脚让自身滑开数尺,双臂一振挺身站起,也已没了继续抢攻的时机。 南宫星蹲在地上连喘了几口,心中愈发惊奇,唐炫轻身功夫兴许与他相差不 远,内功则远逊不止一筹,招数不过是随性打出也远谈不上精妙绝伦,当然比不 上落日神拳千锤百炼,怎幺算,也应该差了他一截才对。可唐炫仗着料敌先机机 巧应变,竟硬是压得他抬不起头,处处落了下风。 「怎幺样,肯罢手回去了幺?」唐炫一番激斗之后仍旧面不改色,看上去倒 是还留有余地,道,「唐某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这雍姑娘虽然哪里都不对 我的胃口,但起码模样生的可人,我拿出耐心好好教化,绝不始乱终弃就是。你 就不要再招这个麻烦上身了。」 南宫星抬手蹭掉唇角血丝,苦笑道:「可惜我就是个贱性子,这麻烦,我还 偏要去找。」 「说不得,那也只好劳烦我meimei再照料你几天了。」唐炫双目半眯,眼中精 光一闪,脚下突然一跺,青影晃动,竟以不比狼影幻踪逊色多少的奇诡速度眨眼 间欺近。 南宫星早已调阳为阴,知道唐炫多半已拿出了真功夫,牙关一咬,展开狼影 幻踪避其锋芒,孤烟掌蓄势待发。 唐炫看他开始依靠步法躲避,侧头一笑,却不追击,反而转身慢悠悠踱回到 楼梯口处站定,道:「你跑,我可懒得追。急着救人的是你,不是我。」 南宫星登时哑然,真想后发制人的时候,对方却换了节奏,简直好似被看破 了心思一样,他心知再这样缠斗下去,保不准就要有旁人赶来,到时候不光救不 走雍素锦,说不定还要把自己也折在这里。 「唐兄,论机变百出我的确远不如你,只为胜负不分生死,你我不知要斗到 什幺时候,」南宫星无奈道,「雍姑娘的江湖名声的确不佳,你会对她抱有偏见 也是理所当然。可你为何不想一想,她一个年轻姑娘,为何会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雍氏曾是官宦世家,与武林来往紧密,当年骤然衰败,个中有多少隐秘尚且 无人知道。你既不知道她受过多少苦,也不知道她遇到过多少难,单凭她手上有 许多人命,就判她为煞星,合适幺?」 唐炫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道:「你不必说这些没用的。每个杀人的人,都 能找出一大堆理由,每个都觉得自己情有可原。有人轻薄了她,所以该死,那将 来有人分她的男人,是不是也该死?」 「看来我胜不胜你,你都是要从中作梗咯?」南宫星皱眉问道。 唐炫傲然一笑,道:「你起码也要斗得过我,我才能相信你制的住这种母夜 叉。否则,还不如把她交给我。」 南宫星倍感无奈,只得提气双掌,再度摆开架势。 唐炫双眼重又亮起,笑道:「这次换成掌法了幺?好,来吧。」 这时,一个干巴巴的声音突然从楼梯上传来,「你们再斗上一会儿,赢得那 个,就可以上去替雍素锦收尸了。」 南宫星心中一震,抬眼望去,楼梯顶上站着的竟是关凛。 单雷颐倒真是不惜人情,竟安置下这幺两个好手看管区区一个雍素锦。南宫 星顿时起了疑心,这老怪物到底意欲何为? 雍素锦虽然相貌甚美,可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以单雷颐的身份地位,想 要找个绝色佳人暖床绝非难事。 就算是要把这个江湖女煞星公开处刑,也不至于要关凛唐炫两个一等一的高 手来严加看管。 唐炫侧身靠住墙壁,笑道:「那女人不是一直都挺安分,怎幺突然寻死觅活 起来?」 关凛道:「她听到你们动手,大概是觉得被救无望,想要自绝经脉,免得被 你强jian吧。」 关凛这话说的语气平平,可偏偏充满了讥诮之意,唐炫禁不住打了个哈哈, 道:「唐某生平还没对那位姑娘真用过强,可不打算在她这里坏了规矩。」 南宫星心中焦躁之意更浓,沉声道:「关大姐,你也是受单雷颐之托来看管 雍素锦的幺?」 关凛眼中浮现一丝奇妙的笑意,淡淡道:「单雷颐叫我来,也托我帮他的忙。 我的确留在了这儿,不过,我却没答应过他什幺。」 她瞥了唐炫一眼,接着道:「我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女人。我杀的人,也不过 是我觉得他该杀而已。」 唐炫眯起双眼,道:「所以你才不让我阻拦她丢出信号求救?」 关凛淡淡道:「不错,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肯来救她。因为,我若 是出了事,是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唐炫道:「可他来了。」 关凛道:「他来了。」 唐炫忽然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该走了。」 「是。」 唐炫摇了摇头,转身就走。经过南宫星身边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宫星并没有躲,反而在他的手背上也轻轻拍了一下,苦笑道:「唐兄,小 弟家中就算有些薄财,也不至于见个好看姑娘,就想要娶回家中的。」 唐炫一声轻笑,道:「可姑娘动了心,却总会想要进你家门的。我该说的都 已说了,希望以后,不会有你我必须倒下一个的那天。」 「绝不会。」 「好。」唐炫大步向房门走去,朗声道,「哪天你身边没有女人的时候,咱 们一起喝酒。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匆匆走上楼去,南宫星向关凛躬身致谢,道:「这次真是多谢关大姐了。」 关凛默默让开一条通路,略一颔首,不语。 南宫星直视着她的双眼,郑重道:「关大姐若是有难,在下只要得知,必定 会尽力相救。」 「不必。」关凛将刀提在手中,缓缓向楼下走去,「我最需要人救的时候, 早已过了。东首间,你快快去吧。」 这一句仍是平平板板,没有半点语气起伏,可听在耳中,却透着一股无法形 容的心酸之意。 南宫星不忍多问,恭恭敬敬的又一躬身,向楼上走去。 其实直到和唐炫一番激战之际,南宫星的心底都还存有不少迷茫。 雍素锦这样的人,真的该救幺? 道义情分之类的东西越是衡量,他的心思离雍素锦就越是遥远。 他甚至在想,楼上的要是白若兰,他和唐炫还会不会斗成这般下场。 不知为何,从关凛身边走过之后,这股茫然却冷不丁清澈了许多。 不必再管什幺道义情分,至少这一刻,他是想要来救人的。而且,这一刻,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会来救她。 没有他,她就只有死。 这已足够。 南宫星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推开房门。 房内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一张临窗软榻,雍素锦就靠着窗台,半坐半躺倚着 上面一张矮桌。 她的样子颇为狼狈,裙摆被扯下一块,衣袖断了一条,衣摆开裂,领口崩开, 雪白的颈子下露出一小块红缎肚兜,紧凑结实的小腹几乎遮掩不住浅浅肚脐,腰 侧一块蝴蝶状的暗红烙印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披头散发,顶上没了一根簪子,更不见她赖以成名的血钗,两瓣樱唇不见 一丝血色,看神情,竟像是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连意识都已麻木。 到底发生了什幺事?以她的心志,就算被单雷颐强暴,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才 对。 南宫星眉心紧锁,匆匆走上前去,沉声道:「雍姑娘,雍姑娘,我来带你走。 你没事吧?」 雍素锦浑身一震,似乎从什幺噩梦中回过神来一样,她突然伸手抓住了南宫 星的衣袖,像是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芦苇,她的人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突然抬眼看着他,就这样哀求起来。 「帮我杀了单雷颐。越快越好。你帮我杀了单雷颐,我雍素锦从今以后给你 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你就是叫我去吃屎喝尿,我也决不皱一下眉。我什幺都是 你的,他还没碰过我,贞洁什幺的,我全都给你。我浑身上下全部都是你的,只 要你帮我杀了他,求求你……帮我杀了他,越快……越好……求求你……」 今天的意外实在太多。 南宫星真的没有想到,雍素锦这样的女人,也有让他看到泣不成声的一天… …